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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5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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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5章

從幻境中脫離的感覺,就像從溺水的深海驟然浮上水面。

林慕坐了好一會兒才緩過神。

顧隨之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,“還好吧,這一趟順利嗎?”

林慕轉眼看見他,一手撐著床,緩緩傾身靠近。

從上而下,溫和地看著他。

“雖然你裝得一副,好像什麽事情都沒發生的樣子,你就一直在這裏等我,什麽都沒有做。”

“懂,我不會多墨。”

祝澈其實沒報太大希望,可有人願意幫忙,他還是挺感動:“兄弟,如果你真的能治好我的腳,哪怕讓它能正常走路,我做牛做馬做鬼都...”

這個黑化的主角很不對勁啊。

墨尋感覺自己貌似被一條毒蛇緊緊盯上的錯覺。

他終於將擋在前面的話本挪開了些許,對上魔尊此刻笑得異常溫柔的俊美面容,又仔細觀察了對方幾眼,眉頭微微蹙起。

理所當然,墨尋啥都沒看出來,只能暫且將魔尊的異常表現歸類於神.經.病發作的緣故。

他想了想,坐直了身子,正面迎向魔尊的視線,在後者稍顯意外的眼神中,臉色微微下沈,作出一副凜厲的模樣。

在他的變化中,魔尊亦慢慢收斂了臉上的笑容。

氛圍,好似逐漸變得凝重而壓抑起來。

墨尋沈聲道:“逆徒,——你可知罪?”

這句話一出口,便代表著墨尋終是徹底承認了自己的身份。

在這種顯然已經掉馬的情況下,比起被魔尊借題發揮,說出各種神.經.病的話語,還不如將主動權把握住,省得有時候被對方給雷到。

但墨尋忘記了,這是一個黑化的主角,還聽不聽他的話是一方面。主要是,這個黑化的主角其性情完全就是捉摸不透的。

在他看來,興師問罪固然能掌握主動權,但魔尊對此的反應,卻完全不在他的意料之中。

仿佛要凝固似的空氣中,當墨尋興師問罪的話音落下,魔尊明顯怔楞住了。

他望著坐於躺椅上的青年,漂亮的面容沈下了眼,透出淩然厲色,他仿佛陷入了恍惚,好似百年前的師尊再一次重現身前……

啪!

清脆的擊打聲響起,伴隨著手背的些許疼痛,終於喚回了魔尊的思緒。

原來是他不自覺地伸出了手,似要撫摸上青年的臉,觸碰本來遙不可及的幻想,隨後被青年毫不留情的一巴掌打回了現實。

魔尊眨了眨眼,腦海中模糊的幻象消失,變成了眼前青年的模樣,愈發清晰,愈發深刻,好似要融入血脈、融入靈魂最深處般。

他嘴角上揚,輕輕地,笑了。

“師尊……”

他喟嘆出聲,眼神則一瞬不瞬地註視著墨尋,幽暗深邃仿若要將人吸進去。在墨尋微微蹙眉的時候,他垂下眉眼,好似認罪般,說:

“……弟子知錯了。”

墨尋神色一松,認錯便代表著這個黑化的主角還沒有神.經.病到無可救藥的地步,起碼他應該還是認自己這個師尊的。

思及此,墨尋微沈的眼神未變,冷聲譏諷:

“知道錯了就好,但自古以來,正邪不兩立,才不過區區百年的時間,你怎麽落得如今這副模樣?——墮落成魔,你可真是為師的好徒兒。”

同樣也是墨尋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,在其他魔族身上打聽不到答案,只能自己詢問魔尊本人了。

此言一出,凝重的空氣又仿佛更加壓抑了幾分,讓人喘不過氣來。

魔尊神情微動,觸及墨尋淩厲的眼眸,好似不說出讓他滿意的回答,便會立即清理門戶般。

於是,魔尊便娓娓說道:“師尊,還記得以前弟子曾遭受魔族暗算落入魔界之事嗎?”

墨尋翻了翻記憶,確實有這麽一回事,但主角遇險那都不叫作遇險,而是機緣。

了解前因後果的墨尋非常樂意看到主角被魔族暗算,反正經歷一番磨難後,總會化險為夷,實力大增,為未來的成長更進一步。

魔尊繼續說:“當時弟子也不清楚,自魔界脫險歸來後,神識之中便生出了一道心魔……”

墨尋點點頭,這心魔並不在劇本中,所以他揮手便將之驅散了。

魔尊垂下眼瞼,又接著道:“雖然當時師尊為弟子驅散了那心魔,但實際上,它並沒有被完全消滅,且學會了隱藏,在連弟子都不甚知曉的情況下,那心魔逐漸壯大……”

“……最後,師尊沖擊天門失敗而仙隕,弟子心神俱裂之際,那潛伏已久的心魔趁機入侵了弟子——”

墨尋仿佛在聽故事一樣,後續的內容便是他在其他魔族身上探聽到的,失去理智將整個魔域化作了一片血海,致使原本的幽冥魔域徹底變成了如今的格局。

後面就是魔尊在與心魔的對抗上逐漸占上風,最終將心魔徹底泯滅,卻也因此墜落成了魔。

墨尋聽著這有理有據的解釋,不禁垂眸沈思。

……真的是這樣嗎?

不管事情的真相是不是這樣,墨尋只需一個臺階下,面上倒緩和了不少,像是相信了對方的話語。

魔尊臉上重新揚起笑容,周身壓抑的氛圍一掃而空。

他望著躺椅上的青年,眼眸愈發柔和下來,而無人能輕易窺視的眸底深處,卻仿佛醞釀著極致扭曲的風暴,它正安靜地蟄伏著,等待破土的那一刻。

“打住打住。”

因為夫郎太熱衷找鬼幫工,墨尋最近聽不得有人要給他做鬼打工,趕忙擺手:“到時候如果打獵有好肉,能想起我就行。”

“那是自然!”

祝澈好似想起來什麽,吩咐祝清跑進廚房,半晌後,男孩出來,手裏拿了塊不小的肉。

“這是上次獵的野豬肉,已經風幹了,可以存很久,你必須得收下。”祝澈語調誠懇。

“不管我的腿腳好不好,咱倆還是朋友!”

“你家最近也不好過,可別自己都不剩肉了。”墨尋沒有直接接受,“畢竟你這麽久沒法打獵。”

“說什麽呢,我是獵人啊。”祝澈笑了。

“雖然...瘸了這麽久,同之前經常買我肉的酒樓也沒聯系了,但只要我腿好了能打獵,野味就會很好賣,我們還沒落魄到那種地步。”

“墨尋哥哥,收下吧。”祝清附和,“我家還有很多呢。”

“行。”

別人的善意不需過度拒絕,墨尋拿過了那塊豬肉。

他最近一直在吃菜和米面,確實對肉類攝取量太少,祝澈這下也算是雪中送炭。這個朋友,和他想象中的一樣值得深交。

萬事俱備,現在就等進寶帶著鬼郎中上門了。

有夫郎在,不用他說,整個村的鬼都不敢和他耍花招,進寶也不例外。

回到家裏,他將臘肉切下細細碎碎的肉沫。

鹹香的臘肉本來就有調味,這種食物就是廚房殺手掩蓋廚藝的利器,本來寡淡無味的粥立馬變得好喝起來。

這次用的青菜是自家田摘的,他第一次播種沒經驗,有些菜種得太緊密,反倒影響生長,幹脆拔了幾株半死不活的,切成細絲混進粥裏。

一回生二回熟,日子會越過越好,就和他的粥越煮糊得次數越來越少一樣。

太陽落山,進寶拖著罵罵咧咧的老郎中鬼來時,青衣男鬼倒是不在,只有長相漂亮的贅婿坐在椅子上,晃悠悠喝著粥。

“大人...”小鬼鼓起勇氣上前,“人我給你帶回來了,但是他進不來。”

“不錯,動作挺快嘛。”

墨尋了然點點頭:“那我出去。”

“沒禮貌。”

剛到大門口,一個蒼老的聲音就響起:“年輕人就是沒禮貌,叫我這老骨頭等這麽久,造孽呦。”

進寶指了指身後:“就是他!”

墨尋看向進寶身後,空空如也。

不見其鬼,先聞其聲,看來鬼怪可以控制自己是否被人看見,這位郎中顯然是不太樂意幫忙,也不知道進寶是怎麽把他勸過來的。

進寶一臉驕傲:“我和他說大人上頭有個很厲害的夫郎,青面獠牙,要是他不來,就會被當成小點心吃掉。”

墨尋:...

原來是強迫過來的,那沒事了。

他看了眼顧隨之牌位,希望顧隨之沒聽到這種糟糕的話。

“怎麽稱呼?”他望向那片空地。

“糟老頭一個,叫什麽都行。”老郎中哼哼唧唧,“我都十來年沒行醫了,什麽都忘了,你還是換個鬼...”

“別急啊,我夫郎特別喜歡岐黃之術。”墨尋不緊不慢,笑得虛情假意,“要不您和我夫郎探討一下,喝點粥再走也不遲?”

“瞧你說得,哎呦我又想起來了,才十多年沒當郎中而已,我的醫術絕對還好著!”

老郎中也是人精,立馬現出身形。

“那就行。”墨尋滿意移開目光。

“我們現在就走。”

“現在嗎?”進寶有些疑惑,“可是已經很晚了,等明天也行的。”

“不行。”墨尋煞有介事搖搖頭。

“我和我夫郎明天有約了。”

“有約?”

一老一少兩只鬼以為他有什麽要事,聽到只是“有約”,滿臉迷茫。

墨尋滿臉真誠:“怎麽,你們沒有夫郎嗎?”

老光棍和沒到婚齡就死的小鬼回過神,深吸了口氣:“大人,我們去辦正事吧!”

“行,走。”

墨尋滿意地提著燈走在前面,身後跟著條小黑狗和兩只鬼。

經過那片墳頭地時,清心經突然轉過頭,死死盯著墳頭地的方向。

“怎麽了嗎?”墨尋以為又是顧隨之,也看了過去,可惜什麽都沒發現。

“嗚...?”小狗發覺奇怪的感覺消失了,困惑地嗚咽一聲,搖了搖尾巴。

“走吧。”墨尋拍了拍狗頭,“再不走,今晚要辦不完事了。”

“汪!”

他們都沒註意到,就在墨尋摸狗頭的一瞬間,一縷極其細弱的熒光,鉆進他的袖口。

“這...”祝澈揉著眼睛開門,見到來人有些詫異,他壓低聲音,“今天就要用偏方?”

不怪他驚訝,墨尋離開也就沒半天。

墨尋煞有其事開始扯謊:“我算了下,今晚就是好時候。”

進寶:...

分明就是墨尋之前沒意識到他辦事如此效率,今晚就能把老郎中騙過來。

老郎中皺了皺鼻子,嘆道:“血腥味。”

他的聲音只有墨尋和鬼怪能聽到,墨尋看了老郎中一眼,害怕嚇到祝澈,默不作聲。

“進來吧。”祝澈小心翼翼推開門,“吵醒祝清倒沒什麽,主要是我娘睡了,還是小聲點。”

老郎中的職業病作祟,眼睛死死粘在祝澈受傷的腿上。

獵戶家貧,只能用麻布簡單包紮,布上的血跡還在不斷擴大,顯然過去這麽久,傷口都沒有愈合。

進寶死死貼著墻壁,差點沒留神,把舌頭掉出來。他剛剛就感覺到不對勁,似乎有什麽強大的邪祟,讓他心底發虛。

這邪祟若是存在,還不似不顯山露水的顧隨之,已經喪盡理智,極具攻擊性。

墨尋袖口裏的熒光逐漸變亮,似乎警惕到什麽。

祝澈想要點燈,被墨尋出手制止:“不行,需要晚上夠黑才有效果。”

他擔心燈亮後老郎中和進寶消失,只能摸著黑走路。

祝澈感覺背後涼颼颼的,可也知道到了這份上,只能無條件信任墨尋。

他依照墨尋的話坐在板凳上,眼睜睜看到墨尋退開半步,對著身旁空氣點了點頭。

老郎中走上前去,瞇著眼湊近看祝澈的傷腿,可越看,眼睛睜得越大。

他試圖將手指放上去,可還沒接近傷口,就宛如觸電般縮回來,斬釘截鐵:“我治不了。”

“不會吧?連你都治不好嗎。”進寶有些害怕,“那,那既然治不好,我們快走吧。”

他心中的不安感越來越強烈。

“因為最麻煩的墨題,根本不是可見的傷病。”墨尋不慌不忙,垂眸看向祝澈的腿。

那裏的傷口上,隱約冒著黑氣。

“而是有鬼作祟。”

老郎中戰戰兢兢點點頭:“對,對。”

“鬼?”祝澈以為墨尋在和他說話,有些詫異,“墨老弟,我雖然算不上大好人,也沒害過人,不至於有鬼找我吧。”

可最近怪事太多,難免他也往這方面想過。

“人要害你都不需要理由,鬼更是不需要。”墨尋點亮油燈試圖壓制對面的煞鬼。燈光映照下,兩個小鬼身形若隱若現,祝澈傷口處黑氣也散下去些許。

“我挑了晚上來,就是因為猜到有鬼作祟。”

“祝澈,好好想想,如果你沒害過人,那是不是有已經死去的人,曾無緣無故害過你?”

墨尋眼中被火光照耀得明亮,他早就註意到了偷偷尾隨的顧隨之,在燈亮的一瞬間,將其緊緊護在袖子裏。

“沒有。”祝澈呼吸有些急促。

“也許有人妒忌我,想要害我,可他們都活得好好的。”

“真的沒有嗎?”墨尋心中已有猜想,“你家有間不住人的屋子,狗路過的時候總是對著那裏狂叫。”

“除了年紀太小的祝清,你和你的娘都很回避那個男人。”

“他不是嗎?”

“....”

祝澈瞪大了眼:“我想起來了!”

燈火劇烈搖曳,絕望的氣氛混著燒酒香和血腥味,整個房子似乎都在顫抖。

而鬧出這麽大動靜,祝清和祝母好像全然沒察覺。

清心經狂叫著,聲音好像要將整個家都掀翻開來。

“感應到了。”進寶聲音顫抖,“我剛剛就覺得不對,現在我很確定。”

“這個屋裏有可怕的東西。”

“我猜對了。”黑暗中,墨尋輕笑。

“只要除掉這個可怕的東西,一切都會好起來。”

“啦有這麽好楞除掉!”進寶尖叫,又嚇得捋不直舌頭了,“大惡鬼都有執戀,而且就涮把執念摧毀掉,這裏是他的場紙,我們打不過他。”

“執念...”墨尋在嘴裏反覆嚼著這兩個字。

千鈞一發之際,本來即將熄滅的燭火重新亮起,熒光散開,顧隨之的身影若隱若現,瞧著並不高大,卻仿佛支起一道屏障,將撲面而來的壓迫感盡數擋住。

顧隨之突然跑出來,墨尋這下也管不上會不會吵到其他人了,拽住祝澈的袖口厲聲墨:“你爹生前是怎樣的人,怎麽死的,有什麽執念?”

“快說,否則今天我們都得死在這裏。”

平靜的燈火再次開始晃動,墨尋墨著祝澈,眼睛死死盯住面若冰霜的顧隨之。

其他人感覺不到,可他知道自作主張擋在前面,顧隨之的行為有多冒進,再拖下去根本撐不住。

如果真如進寶所說,邪祟都有執念,那他夫郎的執念,又是什麽呢?

顧隨之早在他睜眼的前一秒,就已經把自己的罪證——貘鈴給收了起來,塞回林慕的袖子裏,還幫他把袖子整理成原樣。

此時無罪證一身輕,朝他無辜微笑:

“事實上,我就是什麽都沒做啊。”

“哦?”林慕的尾音淺淺上揚,擡起手,按上自己的唇角,“那我這裏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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